到达公司刚好是9点30分,长安街又交通管制了。开会,部门经理主持,这意味着这个项目团队里要出事情,果然,部门经理宣布项目经理和技术经理的双双离职。张小庆把身体深深陷在椅子里,他看一眼坐在对面的项目经理和技术经理,他们都面无表情,接下来,张小庆的眼光就发散了,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看见部门经理的嘴唇在那里枯燥的一张一合。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个项目的第一个发布目标已经失败,和以往一样,一定会有人离开。从巨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去,对面来福士的楼顶泳池里,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舒缓的仰泳,她是谁?为什么上班时间她会在这里轻松的游泳?她需要工作吗?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呢?她有没有遭遇过失败?这似乎是她的第三个来回了,她累吗?泳池旁的小桌上躺着一杯冷饮,好看的玻璃杯子,上面还带一把小伞,看样子很好喝,她喝过吗?
张小庆想起了他一直以来的愿望:写出让很多的人都使用的高质量软件。这个愿望似乎一直都实现的很艰难。他还有一个愿望:帮老婆在北京买套房子,这个愿望此刻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这一切都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呢,它似乎开始于那扇门,开始于那句话。那个下午,张小庆在那扇门前徘徊了好久,最后才犹豫着敲开它。他被部队退回学校了,这真是丢人的一件事。里面的男人正在看报纸,看见张小庆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有些奇怪的说,你怎么回来了,出差吗。张小庆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起了小时候去老师办公室认错,盯住自己的脚尖,不敢看老师的眼睛,一个微弱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从喉咙中挤出来,队长,我被退回来了。
队长伸了伸身体,说,你把你得病的情况和他们说了?
张小庆张了张嘴,房间里似乎刚刚抽过烟,有些不能呼吸,说,是。
张小庆其实是不想说的,因为一个月的集训还有几天就结束了,但恐惧让他失去了理智。每天两个十公里,晚饭的时候,张小庆惊恐的发现自己开始尿血了,他回到寝室,从被子下哆嗦着摸出藏着的药片,多吃了一片,但是第二天,尿血没有减轻,加重了,一瞬间,面前冰冷的白色小便池扩大了,墙壁,是白色的,灯光,是白色的,连水管,也变成了白色的,这白色化成了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罩和白色的病号服把他包围了,一切都是白色的,这色彩向他微笑着,越来越大,想要吞噬掉他,他不禁打了个冷噤,笑容消失了,面前依旧是冰冷的白色小便池,里面,鲜红的尿液正渐渐淡去。
队长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说,这就授衔了,你就不能再坚持几天吗?
张小庆没有说话,外边,一辆汽车驶过,激起一阵灰尘。
队长重新拿起了报纸,眼睛停留在张小庆进来之前没看完的一则新闻上,说,你真让我失望。
从队长办公室出来,走廊里空空的,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声响,张小庆一个人站在那里,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他想起了队长的话,你真让我失望。这句话反复在心里撕咬。
张小庆要复员回家了,对张小庆的前景,亲戚们开始讨论。和以往任何一次的家庭会议一样,吃完饭的桌子在那里孤零零的躺着,上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盘子、碟子和碗筷,热气腾腾消逝了,没吃完的菜上面蒙上一层白霜,一只酒杯倒了,液体滴滴答答的顺着一次性桌布滴下来。大人们在房间里讨论着张小庆的工作,张小庆一个人把盘子往厨房里端。门并没有关严,一丝光线从门缝里泄露出来,似乎有争吵的声音。一会儿讨论过后,气氛就会重新热闹起来,男人们打起麻将,女人们打开电视。张小庆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命运。高中文理分科是这样,高考填报志愿是这样,大学学习编程也是这样。
门开了,说话的是大姑父,其他人站在他的后边,他的身材很魁梧,说话很洪亮,他说,小庆,我们几个姑父决定一人出一万块钱,二姑父有个关系,把你安排到县图书馆。
张小庆知道大姑父是为自己好,但这次突然就厌恶了这个声音,简直就是憎恶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个声音,这个声音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每次都是为自己好,每次都是,没有一次不是。他听到自己说,我不。
大姑父很吃惊,这个一向温顺和听话的孩子竟然第一次说了我不,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说,你说什么?
张小庆说,我不。这次他的声音大了很多。我要自己找工作。张小庆知道,说完这话,有人的心里要松下一口气。
大姑父说,你知道你自己身体情况吗?你的身体就像一扇玻璃,轻轻一推就碎了。
张小庆说,我知道,但我想试着推一推。说这话的时候,他想起了队长的话,你真让我失望。
过完年,张小庆给周扬打了个电话,兄弟,过完年去你那儿。周扬说,来吧。周扬比张小庆小2岁,中专毕业没多久就来北京了,他在西钓鱼台的一家牙厂里当送货员,每天的工作就是吃早饭,取牙齿,做上公交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将牙齿交给散落在各处的各个男男女女的牙医们。真正到了北京,到了周扬住的地方,张小庆顺着楼梯往周扬住得地下室走,张小庆不禁说,真深啊。周扬笑了笑,说,这是全地下室,以前的防空洞改的。张小庆说,厕所在哪儿?周扬说,前面拐弯就是,注意,整个一层就这么一个厕所,早上起床要排队。张小庆说,洗脸在哪儿?周扬说,厕所旁边,有两个龙头,一个出水,一个不出水。张小庆往前走了一会,长长的过道里只有一盏半死不活的灯泡发出奄奄一息的光,借着微弱的灯光,他也看清楚了拐弯处的厕所,厕所的门上用油漆大大写着“禁止随地大小便违者罚款”几个大字,门四周,几坨或干枯或新鲜的大便们一脸无辜的蜷缩在一起,与这几个大字默默相对,彼此无言。到了周扬租的不到5平米的小屋,打开灯,张小庆说,你的灯这么暗?周扬说,房东规定了,超过15瓦的灯泡要罚款。
张小庆开始找工作,每天早上,他和周扬一起起床,一起到周扬的工厂里蹭早饭,然后分开,周扬去送货,他则去附近的报刊亭看最新出的北京人才市场报和前程无忧,北京人才市场报便宜一些,5角钱,前程无忧要1块,他于是总站在报亭门口翻看前程无忧,直到老板不耐烦了这才说来份北京人才。这次过来他带了一千块钱,其中四百是火车票钱,他对自己说,如果花完这六百块钱还没找到工作,那就回家。买完报纸,张小庆回到地下室,在那里,他掏出铅笔,把自己感兴趣的招聘会画上圈。
张小庆去了海淀体育馆人才市场,在那里,刚举办完北京国际斯诺克大奖赛,喧嚣散去,只剩下丁俊晖偌大的脸孤零零的飘荡在空中,他来到2楼,几家招工的企业零星散落,几个似乎是企业招聘人的人站在一起抽烟、跺着脚、咒骂着该死的天气还不热起来;张小庆去了海淀人才市场,在那里,他被收了5块钱入场费,入了场他才发现上了当,人员寥寥,剩下的人不是在收拾东西,就是在打个哈欠不停看表;终于,张小庆去了中关村人才市场,在那里,即将举办一年一度的高科技企业招聘专场,张小庆见识了什么叫大场面,人山人海,一波一波的向入口涌去,玻璃门瞬间被挤破了,玻璃散落一地,保安在破口大骂,人们根本站不住脚,有人的简历被挤掉了,有人早上带的豆浆被挤破了,有人在高声抱怨,有人在幸灾乐祸,有人在不顾一切的向前挤,一切都是那么的混乱、无序。张小庆被裹在人流中不由自主的向前涌去,根本没有时间看清楚企业到底要招些什么样的人,最开始他还使劲的踮起脚尖,到后来就只是机械的投简历了。大多数企业都是不冷不热的,扫一眼简历,非计算机专业,没有工作经验,说,回去等通知。也有苛刻的,大声敲着桌子,说,把期望工资写上、写上!张小庆犹豫了片刻,写上了1500元。也有特别热情的,那是培训机构,张小庆留意过,他甚至还去过,但是要七八千块钱,太贵了。
从招聘会出来,张小庆情绪低落,已经是春天,道路两旁的柳树发出绿芽,9点钟,正是上班的时间,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没人会注意到这么个人,拿着装有简历的文件夹,穿着印有无数双新鲜脚印的黑皮鞋,一个人默默的在路上走,这个世界不是属于他的。张小庆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一手拿着热腾腾的豆浆,一手拿着黄灿灿的鸡蛋灌饼,急匆匆的从他面前经过,他想,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张小庆看见一对年轻的情侣,男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女人突然大声笑动起来,热烈的从他面前经过,他想,这世界是属于他们的;张小庆看见路旁的肯德基里,一个女孩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拿着汉堡冲着太阳仰起她那张鲜艳的脸来,他想,这个世界是属于她的。
没有工作经验,这是个问题,培训机构太贵,根本不能考虑。没有招聘会的时候,张小庆就去公主坟电子工业出版社的地下书市,在那里,他一页一页的看书,然后将认为重要的内容一笔一画的抄到本子上。那里有个老奶奶,从来都不会催这个只看不买的年轻人,相反,她每次看到张小庆,总会点点头,说,来啦,时间长了,她还会告诉张小庆,这里有凳子,坐着看。
六百块钱花的很快,中午成都小吃西红柿鸡蛋盖饭四块,车费十块左右,招聘会门票一场十块。一次,张小庆错上了一辆空调车,售票员收了他四块,他伤心的眼泪就快流出来。
最后一次面试在亦庄,周扬给他指的路,他到亦庄医院送过货,张小庆面试的公司正好在亦庄医院对面,这是一家翻译公司,张小庆过来做他们的内部管理系统。去亦庄前,张小庆犹豫了很久,因为六百块钱用光了,再用就买不到一张回家的火车票了。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张小庆问了自己,担心买不了一张火车票?不是这样,想回家可以借钱的,那又在害怕什么?害怕没有面试通过?不是这样,自己面试通过过吗。他害怕的其实是真正买了火车票回去,那样,自己都会对自己说,你真让我失望。那为什么又不想动剩下的两百块钱呢,因为在他心里,那两百块钱等于了回家,用了那两百块钱就和回家无异了。我不要回家。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面对大姑父时的情景,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对不起,我错了,我唯一自己做出的选择就错了,我以后会全部听您们的。这不是我想要的,张小庆恶狠狠的对自己说。
面试过了,一个月2500块,下周一开始上班。张小庆回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队长对自己说你真让我失望,这句话让张小庆一直自卑到现在;第一次违背了家庭会议的决议,决定到北京来找工作,尽管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底气,但是,这句话却让自己前所未有的痛快;参加各种各样的招聘会,算计着每一块钱的花费,为的是找到工作。那么,为什么要找工作呢,为什么要工作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不是这样。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不是这样。挣很多很多的钱,将来出人头地?不,不是这样。那为什么呢?是为活着,工作首先是让自己能够活着,能够独立的活着,不再花父母的钱为自己买药,不再让父母为自己住院而四处奔波低声下气的借钱,不再听到我们每家出一万块钱帮小庆找份工作。是这样,是为活着,是为有点点尊严的活着。
上班第一天,办完入职手续,人力突然找了张小庆,说,张小庆,我们要你做一次体检。
张小庆一直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大大的肥皂泡泡,只需轻轻一扎,就会发出好听的嘭的一声,破掉。妈的,自己想得太简单了,任何公司都会做入职体检的啊,只要化验一下血常规,完了,一切都完了。
posted @
2011-05-22 23:41 ronghao 阅读(3902) |
评论 (2) |
编辑 收藏
下午和周筠老师聊天,周筠老师一口气推荐了杨早的三篇文章:我最难忘的一位老师、等待起风的日子和没有空白的年代,言语之间能够看出周筠老师对杨早的特别喜欢。之前也看过杨早的一些文学评论,同样是周筠老师推荐,却没有那么深的感触,因为自己读书太少的缘故,杨早对王朔、王小波、王蒙的评价,因为自己阅读这些作者少或遗忘的缘故,没有太多的共鸣,惭愧。
读《我最难忘的一位老师》,我想起了我的高中语文老师,那是一个老头,上课的时候特别喜欢天马行空,他对古诗词是十分精通的,通常讲着讲着课文突然就能来那么一段,本来,长年累月的背诵早让我们对古诗词充满了畏惧,但是,他即兴发挥的一段却总能却中当时的情景,老头是自己背诵,带着感情,甚至有一次,看见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溢出来。我喜欢这个老头,我的语文其实并不好,一提起拼音就头疼,但是我的作文却总是能被他当做范文在班里阅读,评语同样是非常的简单,就是一个字:好!我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家伙,一次是情景作文,要对断臂的维纳斯写一篇文章,所有人都写非常遗憾如果有胳膊就完美了,我却讨厌了千遍一律,我写的题目是“缺陷美”,自然,如我意料中的,这篇文章得到了最高的90分,评语还是那个字:好。老头喜欢我,我是知道的,因为想吸引班里一个女生注意的缘故,我经常往报纸杂志投一些很幼稚的稿件,也有能够发表的,每次发表,老头总能下课后找到我,指着杂志上的名字问我:这是你吗?我点点头,老头点点头笑笑,却不说话。
我们毕业后老头就退休了,他年龄大了。一直想着去看他,却犹豫再三,我是自卑的,高中前两年除了语文和数学其他科一直都不是很好,高三成绩好容易好起来高考却失败了,在父母的安排下读了军校,上了半年学却大病一场,几乎要了我的命,一直依靠药物维持着。这样,当同学约好一起去看老师时,我犹豫了,与他们相比,我是自卑的,他们上着这样和那样的学校、在这样和那样的公司,我却要为活着而活着,我是如此的卑微,我想,也许等我有一天出人头地了,能够再去看他,我是如此的固执,固执的自卑着,我想,如果不能做些成绩回去,真对不起他给的那些评语“好”。后来,我听同学说,他问了我,他是盼望我去的,但是,我让他失望了,其实,这个失望又何尝不是对自己呢。于是,一直都没去,直到现在。
我想,如果再回家,一定要去看看老头,那怕自己什么都不是,那又有什么呢。
读《等待起风的日子》,里面这段话自己非常欣赏:你真的想这样做吗?不是为了赢得别人的赞誉,不是为了博得进步的资本,真的想这样做?
想。
那就去做吧。
非常契合我现在的状态。因为张小庆的缘故,暂时离职了,在家里。周围的亲戚朋友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
高一分班,想读文科,考中文系。周围的亲戚朋友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于是,选择了理科。
高考失败,想着重考一年,周围的亲戚朋友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于是,读了他们安排好的学校。
大学的时候,读书,写字,想找份新闻出版相关的工作,周围的亲戚朋友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于是,自学了编程。
同样是在大学的时候,被高中一直喜欢着自己的女孩追到毕业,这次是自己对自己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自己现在什么都不是,身体还不好。于是,一再拒绝人家。
大学毕业,想去北京,周围的亲戚朋友说,不要太冲动,再好好想想。这次,没有听他们的意见进一个事业单位,于是,来了北京。
我总是很容易被周围的人所影响,不断的摇摆、不断的蹉跎,慢慢就迷失了自己,别人在追求着什么东西,哦,那也应该是自己追求的,于是,岁月就在不断的遗憾中逝去。我在追求什么?我是在追求自己的快乐,是自己的,不是别人认为的。每个人都在追求快乐,但是,快乐是需要自己定义的。
这次,请让我以杨早的话作为结尾:好吧,朋友,感谢你的关心。可是风已经起了,我要开始我的历程了。麻烦你把那个水瓶递给我。然后,请让我静一静,让我怀抱着我的梦想,开始我的翱翔。
为什么想表达,在《没有空白的年代》里,有这么一段话:粗分一下,这本集子里所讲的不过两个方面:一是一个身处世纪末的中国南方的青年如何与社会的各种影响,与自身的平庸抗争的心路历程。这在旁人看来自是平淡无奇,但在我的回眸里,却相当惊心动魄,我曾多少次在文字的迷阵里试图抓牢自己漂浮的灵魂,感谢上苍,在我的二十四岁,我终于取得了一点儿成功,但愿前面的路能好走一些。二是这个青年正在努力介入社会生活,对他感兴趣的东西发出自己的声音。他的执着在某些人看来是可笑的,特别是在南方,关心这些没什么油水的事的人不多。但是他相信保持对社会和文化的关念是这个社会的知识分子的职责,他愿意做这里面的一员。
这正是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一是一个生于八十年代的青年的心路变化,在之前大部分时候,他是懦弱的,他是摇摆的,他是被动的,现在,他在努力工作支付按揭贷款的同时,正在努力构建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原先的世界观在接触这个现实世界的一瞬间崩塌了,然后一直都没有重建。二是这个青年对这个社会是抱有希望的,最开始,他是相信一个人能改变世界的,现在,也许我们不能改变世界,但我们能改变自己,坚信只要做好自己应该做好的事情,就会改变。
再说说小说的提纲,小说现在分为两条线,一条是张小庆现在的生活,一条是张小庆对过去的回忆。回忆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周扬离开,中间的主要事件在上面已经做了说明,表现张小庆的摇摆,为他人和社会所影响,世界观从最开始的感觉生活在巨大幸福之中到怀疑到沮丧到被动接受到希望改变,人生目标也从科学家到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出国留学到先生存下来到做一些喜欢的觉得有意义的事情。现在的生活从早上的930开始,到晚上下班回家,描述一天的工作,侧重点会放在对两个项目的经历和思考上,和他周围的人一样,他追求卓越和代码质量,他认为这是他的本质工作,当你糊弄自己的工作时,那和掺三聚氰胺和染色馒头一样没有区别。
最后,谢谢周筠老师,谢谢杨早,谢谢他的文字,我会更多阅读他。
posted @
2011-05-13 22:47 ronghao 阅读(1839) |
评论 (2) |
编辑 收藏
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张小庆起床了。天还没有亮,张小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其实闹钟定的是六点二十,每隔十分钟再响一次,张小庆特别享受六点二十到六点三十这段时光,这是他睡得最幸福的时刻。王晓丽和儿子还在熟睡,他亲了儿子一下,然后洗漱、穿衣服、将馒头在锅里蒸上、将稀饭煮开调成微火,走得时候,他拿了一本书,对王晓丽说,我走了,馒头蒸好了,稀饭还在锅里。王晓丽没有睁开眼睛,恩了一声。
走出单元门,天刚刚蒙蒙亮,和往常一样,这不是一个好天气,但是,按照某个标准,这又是一个好天气。张小庆这些天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这个问题如此扰乱着他,让他时而激动不已,时而又头疼不已,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长一段时间了,却找不到答案。
有两种方式去北京,一种是拼车,一种是930。其实曾经有过第三种方式:小区班车。但第三种方式在发改委与国际接轨的过程中取消了,值得兴庆的是,是小区班车不是小区班机。倒数第二次乘坐班车的时候,一个结实的中年人发了传单:我们要抗议开发商违背承诺,取消班车。传单把全车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们的情绪点燃了,气氛显得热烈而又群愤激昂,时间定在第二天的晚上,地点在开发商开发的大酒店。中年人甚至给司机说好了明天晚上到大酒店停一下,司机笑了下,说,支持。于是,第二天司机就拐了个弯把车停在了大酒店,却没有几个人挪动昨天群愤激昂的屁股,中年人说,兄弟们,争取我们自己利益的时刻到了。车厢里很安静,工作了一天,人们都太累了睡着了。中年人说,这是最后一天了,没有机会了。有人被吵醒了,把头扭向了车窗外。中年人和空气僵持在那里,终于,有人说话了,低低的,明天还要上班呢,太晚了。有人附和,是啊,明天还要上班呢。明天是星期六。
再过一会儿,空气不安起来。
有人说,没用的,开发商是黑社会。
有人说,930其实也不错,加车了。
于是,中年人只好下了车,张小庆默默的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也下了车,原来群愤激昂是靠不住的。在后面走得时候,张小庆望着中年人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三哥哥,那个在童年里带着他走得三哥哥,他们的背影是如此的相像。
老板没有出现,出现的是市场总监,一个强悍的更年期女人,后面跟着两个帅气的保镖。女人说,没得谈。果然很像黑社会的女人。
中年人说,你们当初是怎么承诺我们的,那么大的广告牌写着社区班车30分钟直达国贸,为什么说取消就取消?
女人不耐烦的说,你没看完。
张小庆跑到门外,那个大大的广告牌还耸立在那里,四周的射灯照得社区班车四个字耀耀生辉。在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处,张小庆看到了这么一行字,这行字很小,几乎淹没在阴影里,不注意的话根本看不见,这行字是:最终解释权归开发商所有。真是个大杀器,制定好游戏规则,白字黑字的印出来,贴得到处都是,最后却是解释权归他们所有,也就是他们可以不遵守游戏规则,规则都是制定给别人遵守的。这一瞬间,张小庆想起了“威震天”,那个下午,威震天走进教室,脸上还淌着鲜血,说,别担心,现在是属于他们的,但未来是属于我们的。但事实是,现在还是属于他们的。
警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了警,来了很多警察,开始对每个抗议的人一个接一个的录像。双方僵持在那里,女人说,两个方案,一个是取消,一个是每个月从200涨到400块钱,其他,没得谈。再一次上班的时候,张小庆在小区门口的电线杆上看到了班车恢复的通知,它就那样贴在那里,和治疗梅毒、阳痿的小广告们并排挤在一起,上面写着:为积极响应政府关于绿色出行的号召,鼓励大家乘坐公交车,经过和业主的积极协商,同时考虑到业主们的实际困难,经研究决定恢复班车,价格,399元一月。
拼车是不坏的选择,10块,从小区门口到国贸地铁站。最开始是QQ、富康和比亚迪,后来现代和雪福来也加入进来,再后来,张小庆甚至有一次做了回奥迪。也偶尔有不要钱的,说同一个小区顺道带了,但坐那车需要勇气,因为当得知不要钱的时候,怎么看那个司机怎么都不像个好人,如果心脏不好,很可能就就因为这10块钱挂在路上了,得不偿失。
拼车能碰到各种各样的人。有一次,一个女人开车,开得飞快,不停的变线,从国贸下车的时候,张小庆发现自己的后背汗湿了,想,再也不要坐女人开的车;有一次,QQ,塞下5个大男人,司机以你们都是80后吧,我也是作为开场白,聊起自己的大爱经历,说公司刚来的一个90后妹妹真开放,真嫩,说北京有哪些比较有档次的迪厅妞,说自己经常开车去二外,那里只要停车就有学生敲你的车窗,说这话的时候,屁股底下的QQ剧烈晃动不好意思起来,一超过70码,它就开始替它的主人不好意思;有一次,聊到最近最火的艺术家,前面的司机缓缓回了一句,我就是那个推手,这是我的名片,说以前只要说是艺术就会火,后来需要将学生和艺术这两个职业叠加起来才能火,现在则必须首先要是名牌大学的,越来越难啊,人民群众重口味了;还有一次,聊到了少先队,两个人争起来,究竟有没有五道杆,张小庆突然想起了黄晶晶,那个小学时代的三道杆大队长,当时她是那么的英姿飒爽,自己又是那么的迷恋。
几乎所有的司机都会在拥挤的道路上打开“一路畅通”,那感觉,就像一个坐在马桶上的便秘老男人憋红了脸旁边却在泉水叮咚,主持人说,今天路况还是不错的,西二环和北二环压力有些大,南二环和东二环参照西二环和北二环,三环参照二环、四环参照三环,五环参照四环,恩,六环还是相当不错的,但是大家也不要都往六环上挤,因为听我们广播的人很多,如果都去的话,很快就会挤起来。所有的司机听到这里都会着急上火的占用应急车道,张小庆很想提醒一下这是应急车道,但是他张不开嘴。他总是在犹豫,在担心,小学时是这样,中学时是这样,大学时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他需要一个人推着他走,领着他走,杨玲曾经叹过气,说,你这个人啊,就是太担心,担心什么呢,都是自己担心出来的,我就和你不一样,起码我爱过你了。但是现在,必须他自己做出决定了。终于一次,一个司机没有占用应急车道,张小庆感到一阵欣慰,谁知司机摇下车窗,一口浓痰吐到路上,说,这帮傻比,刚过去的地方前两天刚装了摄像头都不知道,罚死这帮孙子,哈哈。说完这话,一把轮,拐回到应急车道上。
今天的930来得比较准时,等车的人不多,能上车,不用等下一辆。这是不常见的,常见的是又堵在北京了,半天才来一辆,人们潮水般的涌过去,这时候,张小庆是不去挤的,他不想去争些什么,从来都是这样,他站在一旁,等所有的人都上去,自己最后上,然后司机关门,把自己的脸贴在玻璃门上,挺好,在乎的不是目的地,而是沿途的风景。在车上站定,张小庆打开手中的书,路上四个小时,只有这一个半小时可以不被浪费,但是今天,他看不下去,他得做出决定。窗外,一地瓦砾,一栋危楼上一面五星红旗在迎风飘荡,巨大的标语:二次强拆,楼毁人伤,朗朗乾坤,公理何在。他们还在这里,张小庆想。自从去年春天,他们就屹立在这里,春天过去了,夏天过去了,秋天过去了,冬天过去了,一年过去了,这次春天是否会来呢?
车到开发区的时候,上来一个老太太。车上热烈的气氛顿时消逝了,车厢里再次变得安静,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人们都太累了睡着了,有人低声说了一句操,好像老太太会杀死他们。没有售票员,司机喊了一声,谁给老人让个座,没有人回答。张小庆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要不要叫那个坐黄座的年轻眼镜让个座?他犹豫了,他担心别人讨厌他,担心给别人带来麻烦,所以他总是不去争什么,车上有人开了窗,吹着自己很冷,总是先忍着,想别人一定很热,等到实在忍无可忍时才小心翼翼的问别人是否可以将窗户关小一点,这就是他,一直都是这样。这次,憋了很久,他终于对着睡着的眼镜小心翼翼的说能否给老人让个座,果然,眼镜睡得很死,他不得不再小心翼翼了一次,这下全车人都听见了小心翼翼,有人幸灾乐祸的笑了一下,眼镜的眼镜后面泛过一道寒光,那一瞬间,像极了柯南,嘟嘟噜噜的站起来,从张小庆身边经过的时候就说了一句傻比她是你娘吗。张小庆的脸唰的红了,一种被侮辱的感觉传遍全身,这种感觉其实在他生命中经常存在,他一边被这种感觉侮辱着,一边一声不吭沉默不语。他想起了周扬,如果是他,他一定会淡然的笑一笑,脸上挂上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车过酒厂,迎面驶过来一个绿色的大牌子,上书:北京界。不远处,一列火车迎面开来,和谐号,速度快,让人数不清有多少节。王晓丽嘱咐今天要在北京给孩子买鱼肝油,其实燕郊也有,比北京便宜很多,但是王晓丽从不放心:北京的东西才是真的,一定要去北京买。张小庆说,都有防伪标签的,北京还贵。王晓丽说,为了孩子,你这几个钱都舍不得花吗,你怎么当爹的?于是当爹的就闭了嘴,他想,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王晓丽喜欢北京,她的梦想就是要在北京买套房子,她的这个梦想像个美丽的肥皂泡,经常变幻出美丽的颜色。其实不止是她,王碧薇、高晨晨、张雨和陈华,张小庆所认识的女人里面,都是喜欢北京的,她们中间有的有北京户口,有的没有,有的一个月能拿到七八千块,有的只能拿到一千块,有的用着几千块钱一套的雅诗兰黛,有的用着几块钱一瓶的大宝,但是她们对北京的热爱却是相通的,她们爱着此刻930正在奔跑着的地方。张小庆想起了王阳,想起了余鹏,想起了张川低低的哭泣,王阳说,不要给我提北京,我痛恨那个城市,余鹏从不说什么,但是一提起北京,他就转身离开。
太阳升起来了,照在张小庆的书上,有些晃眼睛,一页都没有看下去。他回到他的问题上来了,这个问题表面上是个选择题,选A还是选B,似乎都没有那么简单,那么该怎么办。在这个时候,张小庆想起三哥哥来了,如果是他,他会怎么选择。
posted @
2011-05-08 23:29 ronghao 阅读(2409) |
评论 (5) |
编辑 收藏
第一卷还有两章就写完了,框架已经搭好,很快就会写完,但是,却写不下去了。第一卷是失败的,从写作技巧上,可以列出它很多失败的地方:没有一个一致的框架、线索,没有冲突、过于迷恋细节、太多无关的人物,主要人物经历片段化。写到第五章的时候,父亲说,你写得太平淡了,这是第一个向我提意见的人,接下来米高在开心上提到张力不够的事情。但当时的我还沉浸在生活就是如此平淡的迷梦中,终于到了第九章,在微博上,一个朋友猛烈的抨击了我:越来越无聊了,像流水账,毫无可读性可言。妹妹也批评了我:王碧薇会喜欢上张小庆,张小庆何德何能啊!把主角写成如此不堪,我是如此的不堪。于是,开始痛苦的思考和转型,第一件事是列剩下章节的提纲,以一条主线统一组织内容,制造矛盾和冲突,老舍说,以爱情来组织故事总是最容易的一件事,于是,我就偷了这个懒,另外,在妹妹的提议下,加入多角度的描述以突出人物。但是,我越来越感觉到不对劲,这(爱情)是我想表达的东西吗?不是啊!
我想表达什么,或者说我为什么想写张小庆?写张小庆是因为一件事触动了我,这件事是年前周扬告诉我要回家创业了,周扬是我的朋友,比我小两岁,85年的,中专毕业,在北京一家牙厂里当送货员,住的是地下室。一年过年回家的时候,还是送货员的他告诉我,他一定要自己开个牙厂,尽管是他的朋友,但其实我内心还是不太看得起他的,年龄小,学历不高,挣得不多,最开始还喜欢玩网游,处于社会的最底层。但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我吃惊,做了两年送货员,第三年他开始和老板一起跑业务,第四年开始学做烤瓷,第五年学做牙冠,好几个过年都没有回家,现在,突然就要创业了。其实第五年他的工资就已经过了万元,我曾经问他,在燕郊买个房子吧,和我住一起。他笑笑,说,不,那不是我想要的。从一开始,他就有一个坚定的想法,就是在家做些事,和父母家人在一起,一直没变。在他的心中,北京只是个驿站,路途的一个临时停靠点而已,他的家一直在生他的地方。
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在下东直门地铁站的时候,我问自己,我在追求什么,天天做地铁再换公交车,每天路上四个小时,天天忙忙碌碌,我到底在追求什么。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愣住了,因为这真是他妈的一个好问题,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追求什么,追求当苹果新产品问世时,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拿到手吗;追求什么,追求当有好莱坞大片上映,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去观影吗;追求什么,追求能够用上最好最新的互联网产品,刷微薄,然后不断转帖吗;追求什么,追求,看,我们从不喝国产奶粉,都是从外代购吗;追求什么,追求过年回家时,面对那些在家的同学所具有的所谓的一点点优越感吗;追求什么,追求钱吗,那为什么总是爱说,等我有钱了,那就什么什么的呢。我在追求什么?!海贼王里说得很明白,金钱、地位和荣誉,是每个男人都追求的东西,真是这样吗,我怀疑,起码我怀疑自己。
这个社会不是一个理想的社会,这点我毫不怀疑。大学时,听到911事件的新闻,全班同学一起发出兴奋的狂呼,现在想想,冷汗直流,为什么会这样。李刚儿子遭到那么多人的咒骂,我相信,很多人其实是在咒骂为什么自己的爸爸不叫李刚。不管是好还是坏,总有人在咒骂,在他们眼里,所有支持这个政府的人都是五毛,所有批评这个政府的人都是愤青,非黑即白。还有人,听到油价上涨,一阵狂喜,涨死那帮买了车的,可知道,自己吃的东西用的东西都是用车运来的。拼车时,一边抱怨交通不好,一边占用应急车道;等车时,一边抱怨交通不好,一边不管别人死活的插队;在家时,一边抱怨城市关系落寞,一边根本不和对门刚出来的人打招呼;做馒头时,一边大骂双汇,一边给馒头染色。很遗憾,这里面都有自己的影子。都是别人的事情,一说都是社会的错,耸耸肩,无可奈何,自己一点点责任没有,移民吧,赶快的。所以,我想,张小庆应该不是这样,他应该是抱有希望的,尽管很渺小,但是尽力做好自己的事情,坚信只好做好自己应该做的事就一定能够慢慢改变。
周围的好多人和事。哥哥和嫂子总是打架,嫂子是大学毕业,哥哥是中专,嫂子是不甘心,为什么周围的女人们都这么热爱这座城市,想留在这里,想生活在这里,哪怕这个城市并不热爱她们。朋友因为分手和前男友打房子的官司,房子,如此畸形的影响生活。朋友的老婆身体有病,一直在休养,朋友就这样知道她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和她结了婚、租房、生活,工资不高,一起在北京生活,他们又在追求着什么。朋友是北京的女孩,腿有残疾,家境很好,有车又有房,但一直在奋斗,为学日语,六个月天天学到凌晨2点,现在是一家外企的技术经理,一个女孩子,她又在追求什么,她曾经在路边跌倒过,很多很多的人经过,没有人去扶她一把,她只好自己挪到树边,自己挣扎的站起来,当时,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朋友一直在家做老师,教学水平却并不好,管不住学生,同学们谈起他总会带一种不是有意但是不知不觉的轻蔑,他是怎么想的。过年回到家,老人之间谈论最多的却是钱,谁谁在什么地方一个月多少钱,谁谁嫁给了如何如何有钱的老公,突然周围全是有钱人,此外,小县城突然也开始堵车了,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都是外地打工回来的人们,开车回来,他们像一群候鸟,几天后就飞走了。高中的同学,父母在当官的,很多重新回来,接了父亲的班。
至于软件开发,我也是有疑惑的。我们到底为什么在做软件?为什么我们软件用户只有政府和国企,中小企业都到哪里去了,他们在用什么软件?为什么很多时候,软件只是个花架子,我还记得,当客户单位更换领导取消我们项目(但付款)时,我们发出的欢呼。为什么我们一边把自己的软件加密再加密,一边却在网上跪求破解码?为什么产品开发最后会失败,明明只剩下最后一公里了,却迈不过去?为什么要重写软件,为什么不能打补丁,只是因为觉得代码丑陋?为什么看似是大公司接的项目,最后却是层层外包,还是我们小公司来做,资质只是做投标用的吗?为什么现在看东西越来越浮躁了,没有内容,只剩下标题,为什么只看了一篇报道就下了判断?
这就是我想写张小庆的原因,我想表达出周围人们的生存状态,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尽管还没有答案。所以,突然就想重写了,重写总是比重构来得容易。会抛掉所有无关的细节,以一条张小庆的视角串起来所有的故事,重新组织。所以,对不起了,所有关注张小庆的朋友,这个礼拜会开始重写,周末的时候会发出重写后的第一章,抱歉。
第一卷写得不好,但是张小庆说,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这就是希望。我是有希望的。
posted @
2011-05-03 23:04 ronghao 阅读(2574) |
评论 (8) |
编辑 收藏
晚上的时候,张小庆突然收到了王碧薇的短信,问他有没有时间,能不能陪她散散步。这条短信让张小庆很意外,他说,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王碧薇说,就是现在,在活动中心的门口。张小庆说,好。
汤姆在桌子上敲代码,看到张小庆出去,说,又去约会?
张小庆说,没有,出去买点东西。
汤姆笑了笑,说,别骗人了,买东西还需要照个镜子?
张小庆说,真是买东西。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很无力,无奈的看看汤姆,两个男人相视一笑。
张小庆和王碧薇在亦庄活动中心的门口见面了。一路上张小庆走得有点快,这让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快,这样,当他远远看见王碧薇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慢慢平息一下心情,然后才以正常的步子走过去。活动中心的门口有几级台阶,王碧薇站在最高的台阶上等张小庆,天气很热,她穿了件白色体恤,下面是一条碎花裙子,露出匀称的小腿,一双高跟凉拖,露出高高的脚倮,她低着头,在台阶上来回踱着步子。看到张小庆,她停下来,说,吃饭了吗,没有打扰到你吧。
张小庆笑起来,他觉得王碧薇这身衣服穿得很漂亮,说,吃过了,反正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王碧薇说,请你吃雪糕吧。
张小庆说,好啊。
于是,王碧薇给张小庆买了根他要求的北冰洋双棒,轮到自己时,来了瓶矿泉水。张小庆问,你不吃雪糕吗?王碧薇说,我怕长胖。张小庆说,你一点都不胖啊,甚至,有点瘦。张小庆的回答让王碧薇恢复了以前活泼的神气,说,哈哈,我最喜欢听的就是这句话了。
尽管之前很多次的和王碧薇见面,也有独处的时候,但这次还是带给张小庆一些不一样的感觉,至于是什么感觉,却又说不出来。两个人开始绕着星岛嘉园慢慢的走,路上有很多行人,那是些老头和老太太,他们去活动中心旁边的广场上跳舞。王碧薇说了自己,她比张小庆早毕业3年,一毕业就来到北京,一直做得就是翻译工作,自己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在北京有个自己的家,不再租房,不再东搬西搬。她抬头看看小区里的点点灯火,一个窗口里,是一个男人和女人一起做饭的身影。说完自己,王碧薇问张小庆,你的理想是什么。
张小庆说,写代码,写自己喜欢的代码。
王碧薇说,就只是写代码吗,你不是一直说要去IBM和微软吗?
张小庆说,那是因为我现在认为在IBM和微软能写自己喜欢的代码。
王碧薇说,你会考虑一直在北京吗?
张小庆说,当然,这里有我的希望。
王碧薇说,你的希望?
张小庆说,是啊,今天比昨天好,明天比今天好,这就是希望。
王碧薇说,我想做好好做现在的工作,我想做项目经理。
张小庆说,我不想做项目经理,我的职业规划是做个好程序员,一直写代码到老。
两个人不知道绕着小区转了几圈,他们聊了很多,聊到公司里的同事,聊到自己上学甚至小时候的事情,张小庆说到了李静,说到高二时一次从未和他说过话的李静突然回过头来向他借一本高一的代数书,他急急忙忙的从高高的教学楼里跑下,奔向自己的寝室,翻箱倒柜的找,没有找到,于是到其他寝室里去借,好容易借到,然后再心急火燎的跑回教学楼,奔上高高的教室,临到门口,心跳的厉害,大口的深呼吸几次,这才进了教室,把书平静的递给李静。王碧薇哈哈大笑,说,当时她说什么了吗?
张小庆说,她说我找了很久吧。
王碧薇说,你怎么回答的呢?
张小庆说,我说没有,就在床边,顺手拿来,easy。
王碧薇笑得止不住,说,现在她在做什么呢?你没有联系吗?
张小庆摇摇头,说,没有联系,她现在在西安交大念研究生,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张小庆说到了高三的时候,一次摸底考试成绩下来后,看到成绩,自己在本子上画了个高高的李静,旁边是蚂蚁般渺小的自己,无数的箭头从蚂蚁身上划过。王碧薇说,你想太多了,女孩子是很好追的。张小庆说,整个高中我都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也不知道我喜欢她。王碧薇说,相信我,她一定知道,说不定那次向你借书就是想和你说说话呢。末了,王碧薇突然补了一句,你现在还喜欢她吗?对这个问题,张小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是说,5年没有见面了,不知道了。王碧薇哦了一声。张小庆说,你呢?
天色已经很晚了,周围都安静下来,偌大的广场上早没了人影,小区也已经睡着了,只剩下橘红色的路灯孤寂的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凉气,有点冷了。王碧薇在一个路边的靠椅上坐下,说起了她现在的男朋友,张小庆在她旁边站着,由于光线的缘故,他只能看到她长长眼睫毛投下的阴影,看不见她的眼睛。王碧薇说,他是她大学的同学,大学毕业后一起来到北京,工作了半年就考了研,现在还在读研。张小庆说,挺好的,读个研究生挺好的。这话说得酸酸的。王碧薇说,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其实是想逃避,他不喜欢北京,他想回成都,为此我和他吵过好几架,但是没有效果,他很坚决。张小庆说,成都也挺好的。王碧薇说,可是我喜欢北京,我在这里生活了3年,我喜欢这里,第一年工作给他的打击很大,他只想着离开,他为什么就不理解我呢。说到这里,王碧薇的声音有些哽咽,可以想到,她长长眼睫毛的阴影下,可怜的眼泪一定流下来了,这不是张小庆所认识的王碧薇,有一段时间,他站在那里,看着面前这个漂亮女孩的肩膀随着情绪一动一动,他却束手无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想递给她一个纸巾,却没有带,他想去搂住这个可怜的姑娘,但却喉咙发干,挪不动步子。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慢慢的,王碧薇的情绪平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又待了一会,她站起来,擦擦眼睛,说,对不起,我没控制住情绪。张小庆说,我陪你回去吧。一路无言,走到王碧薇住的楼下的时候,张小庆说,没事的,明天一定比今天好,不要放弃希望。王碧薇说,恩,好,再见。
回到家里,汤姆已经睡了。张小庆却无法平复自己此刻的心情,一躺到床上,就浮现出王碧薇肩膀随着情绪抽动的情景,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心中便生出许多爱怜来。
张小庆的夏天突然多彩起来,给他的夏天涂上色彩的是王碧薇。每个晚上,吃过晚饭,洗过澡,张小庆给王碧薇发过短信,老地方见!生活多了期盼,便多了生气。大多数的时候,他们沿着活动中心的广场慢慢的走,有些时候,他们也会走远一些,绕着贵园北里走。他们说到了博客,张小庆说到博客中国刚进行了第一轮融资,方东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己也刚刚开了一个博客。王碧薇访问了张小庆的博客,说,每天记录一些东西,真好,你都什么时间写博客。张小庆红了脸,小声的说,上班时间。王碧薇哈哈大笑,说,背着比尔吧。张小庆说,没有,是比尔鼓励我开的,因为我家里没有电脑。他允许我上班时间写博客,不过要是和技术相关的,他说他也在看。张小庆说到了自己给牛人发信问问题的事情,说都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王碧薇说,牛人们不屑回答吗。张小庆说,开始我也不理解,但是想想,和我一样给他发信的菜鸟一定很多,他一定是处理不过来。他们说到了房价,王碧薇说政府正在对快速上涨的房价进行第一次调控。张小庆说我也听到了,那次从首图回来在公交车上听到的,广播里说最近一段时间办理二手房过户手续的人激增。他们说到了篮球,每个中午,比尔都会喊上张小庆去楼下的球场打球,王碧薇和张丽站在远远的树荫下看。王碧薇说,你知道我们公司最帅的男人是谁吗?张小庆说,不知道。王碧薇说,每次你都说不知道,你就不能猜一次吗?张小庆说,猜不到。王碧薇叹口气,说,是比尔!说完,和张小庆一起哈哈大笑。
夏天移动的很快,因为王碧薇。8月一个星期天的傍晚,王碧薇给张小庆发了消息:去超市吗,我们一起去美廉美吧。早上的时候,汤姆出去了,张小庆在汤姆的机器上写代码。张小庆说,好几个星期了,你每个周末都出去,约会了吧。
汤姆说,我哪像你啊,我是去我的同学那里。
张小庆笑了笑,说,别骗人了,男人见面还需要照个镜子?
汤姆说,真是见同学。说完这句话两个男人都想起来什么,这对话是那么的熟悉,只不过是换了个位置而已,于是两个人都笑起来。
美廉美在天宝南街,两个人在小区门口见面,一起坐班车过去。张小庆不得不承认,美廉美和小白羊是两种风格完全不同的超市。两个人在美廉美吃了饭,王碧薇要了两份卤煮,张小庆没有吃过卤煮,王碧薇说,很好吃的,老北京特色,我特别喜欢吃。端上来,黏黏的,火烧、豆腐、小肠和肺头掺杂在一起,上面生长着些绿意葱葱的韭菜花。王碧薇说,这是补心肝的,快吃。张小庆却一下子适应不了这个味,皱着眉头,想咽咽不下,想吐对面坐着的却是王碧薇,于是就犯了难,含在嘴里,半天不动。最后还是王碧薇解了围,哈哈笑起来,说,我第一次也是吃不下,吐了吧,吐了吧。
两个人在超市逛了很久,王碧薇买了很多东西,其中有瓶六神的沐浴露,张小庆想,原来她身上好闻的沐浴露味是六神的啊。从超市出来,已经8点半了,班车停了,于是两个人只好步行回家,天气有些阴,走到天宝中街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两个人跑到一家临街的小商店里躲起来。雨越下越大,两个人站在小店的窗户前向外望,雨点打在窗户上,窗户渐渐模糊起来,映射出两个人的身影。王碧薇着急起来,过一会就让张小庆出去看看雨是不是停了,张小庆走到门外,把手伸到屋檐外,心里说,不要停,不要停,嘴里说,小了些,但是走不了。一会儿,王碧薇也走出来,两个人并排站着,把手都伸出去,两只手并排靠在一起,一只大一些,一只小一些,有个雨点刚好落在两个手心的中间,散开来,溅在两个人的手心里,凉滋滋的,背后,小店温暖的灯光从玻璃里挤出来,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张小庆突然就想抓住旁边这只纤细的手,然后,慢慢的走。路上开始弥漫起水气味,不远处,体育中心的草坪刚刚剪过,水气味夹杂着青草的清香,真是个美好的夏天晚上。
尽管张小庆特别想这个夏天过得更长一点,但是,夏天终究还是要过去了。
posted @
2011-04-27 17:30 ronghao 阅读(1971) |
评论 (2) |
编辑 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