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vin's Tech Space

成于坚忍,毁于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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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程老大在体系结构课上极度推崇的一个上古大神。在体系课的计算机发展史讲义中,至少有两台机器出自他的手笔:第一台超级计算机CDC 6600;以及Cray-I(包括Cray-II),第一台亿次浮点计算机,也是第一台向量超级计算机。

整个超级计算机的历史,可以说就是Seymour Cray的个人传记。是的,他一个人的历史。这就是超级天皇巨星与普通牛头人酋长的区别:他们是扫荡混沌的神明,开辟了整整一个时代,当多年后人们重提往事时,这些名字无法绕行。

小时候,每当大人问起我们的理想,我们总喜欢扯些漫无边际的大话,大多都是“维护世界和平”之类。而大神与我们的不同在于,他们从小就懂得该做什么。尽管既没有被掉下来苹果砸出个隐藏天赋全开,也没有拿着把小斧子把自家后花园里的樱桃树砍倒,Cray还是从小就展示了一些雨中不同的东西。这是个安静之极的少年,喜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终日沉迷于各种电子设备不能自拔。好在,他不像今天的你我那样,下maze、打dota,没事就在xiaonei上偷几颗菜或到bbs上灌几口水。要知道还得再等几年ENIAC才诞生呢。总之,这是个热爱学术的好孩子。虽然他没少因为不参加社会活动而为人诟病。

Cray在本科阶段学的是EE,后来拿了个Math的Master。毕业的时候依然不知所终感到人生迷茫无助,于是他听从老师的建议去了ERA工作。在那里,他才确立了自己的人生理想——制造各种功能强大的科学计算机。然而在ERA,他的理想与ERA的商业客户的目标不合因而被视为异类。他与朋友们创办了CDC,十多年后,几乎是相同的原因又让他选择离去。Cray决定自立门户,成立Cray Research,只以超级计算机作为唯一的研究目标。

Cray的几次创业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在创办CDC时,一开始资金并不够,Cray用自己的家当共5000美元全砸了进去。结果不用说,后来这笔股票让他大发一笔。而到了Cray Research时,情况已经大为改观。他的支持者们联名给华尔街送去一份提案,结果大获成功。Cray Research甚至在没有销售,没有营业额,甚至连一个项目都没有,赤字240万美元,只有8个潜在用户的情况下强行上市,最初的6000股立马筹集到了1000万美元。然后,才有了Cray-I。

Cray-I的另一个大胆之处在于,它第一次用上集成电路。当时发明集成电路的仙童半导体公司(请所有看到此处的读者膜拜八叛逆三分钟)还不清楚集成电路有什么具体的用处,也急着需要在实用方面进行验证。然后就天造地设,喜结良缘之类的桥段。

CDC 6600是于1963年推出的。而当时的IBM正集齐了Amdahl,Blaaw 和Brooks领衔的超豪华全明星阵容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倾其所能开展360计划。CDC 就毫不客气地把一帮日后要名垂青史的各种奖项获得者虐的满地找牙。小沃森(时任IBM总裁)在备忘录中写道:“我们是一个资金、人员十分雄厚的大企业,我实在难以理解,IBM为什么不能比超级电脑领先一步?要知道,CDC的研制班子,总共才34人,还包括一位看门人。”而CDC 6600,无论在当时的市场还是整个计算机历史的影响力上看,都不亚于与伟大神圣的IBM 360。它们如同Intel与德州仪器、美利坚与苏维埃、凯尔特与湖人、萨特与阿隆一样,耳鬓厮磨了整整一个六十年代。

CDC 6600的另一个段子:法国原子能研究所想引起一台,结果惨遭五角大楼河蟹。为此戴高乐大拍桌子,发誓法国要自己弄超级计算机,从而推动了整个欧洲大陆超级计算机产业。

与比尔盖茨那种偶尔写点程序的商人不同,Cray是个典型的工程师。早在CDC时,他就认为随着日益增加的声望并不是什么好事,过多的行政事务与社会活动使他不能专心于他的目标。他需要宁静。虽然他从事的是地球上最尖端的工作,但他依然向往最原始的自然生活。

Cray说服了CDC的高层管理人员,回到自己的家乡在丛林深处建立了一个研究所,只带领30多名助手在其中生活。传说,CEO只能在有预约的情况下一年拜访他两次,而他会每隔几个月去总部看看。也有些时候,非常重要的高层会去他的瀑布下听他讲座。他们到当地的小吃店聚个餐,Cray总是匆匆吃完一个热狗就回去工作。

传说,Cray在湖畔别墅的走廊一张牌桌上组装计算机,用一篮子计算机集成电路块、一只镊子和一支焊枪,他就能装配出这些计算机部件。事实上,Cray只用笔和纸设计计算机。每天他要用掉很多纸。他的全部兵力就是34人,其中15位工程师,4位程序员。他将他的计算交给开发小组,剩下的工作就是将其转化为微电路集成块组成的计算机模式。

就这样,整整四个春秋,Cray谢绝一切社交往来,埋头绘制图纸、制作零件。连著名的学术团体为Cray颁奖,他也不愿抛头露面。为此,Cray博得了绰号“丛林隐士”。

Cray一个有趣的观点是,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先驱。 事实上,他说,他不想成为一个犯错误的先锋,他更希望以它们为榜样,并从它们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他只想做一个工程师,而非科学巨人。

他的另一个有趣的观点是,他认为对制造计算机的观点是牵涉的人员越少越好。牵涉的人越多,项目成功的机会就越小。当他注意到全国各界都努力为计算机研究出力时,他感到震惊。对Cray来说,理想的情况是许多独立的个人独立思考,独立研究。Cray习惯了独自工作,而为了避免别人的干涉,他主要在晚上工作。

即便在计算机最核心的架构设计方面,Cray仍然我行我素,保持独立工作的习惯。他只需要一些人员来帮他完成各种构想。“我认为最基本的概念不能够,也不应该由团队完成。” 在风险与收益之间,保持个人独创性和连续性是十分关键的。因为迈出的每一步都是前无古人,无所借鉴。计算机该用什么指令,内存需要多大?内存用什么制造?……这些都是由Cray一个人来决定。

当然,这种在今天看来略显偏颇的观点来自于自身的强大。他亲手设计了Cray全部的硬件与操作系统,其中作业系统也是他用机器码编写出来的,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没有出过任何错误。(Brooks再次泪流满面……)

Cray提出了Simple is beauty的设计思想,“回到最基本,使机器尽可能高效、精简。”“我设计电子计算机就象设计帆船,尽力使它简单。”他说自己的机器,不过是在做一些最基本的加减乘数。(CISC情何以堪)

在开发Cray系列时,Cray和他的助手中午前后几个小时在工厂中工作,下午4点回家,夜间单独回到车间工作到黎明时分。当开始一个新的工程时,他只有一个规则:完全创新,以此来避免与上次的设计重复。他对旧的设计感到厌倦,直觉告诉他,绝不能再进行一次相同的工作。

而对于Cray-I,他从来不认为那是划时代的机器。因为当他设计它时,他并没有试图完成每一个细节。它还不够好。也许后来的Cray-II才更符合他一贯的追求。

但对于自己的心血之作,Cray又有着足够的自信。他说,Cray-I运行时产生的随机错误,是宇宙射线干扰的结果。

对于超级计算机,Cray的偏执有时候就像个孩子。在他创办Cray Research时,许多公司认为,科研市场已经越来越小,对超级计算机的需求也已经饱和,必须努力向商用领域扩张。Cray明白这一点,但他不改变初衷,认定这块市场有长远的潜力。创办自己的公司,就是要牢牢把住这块细分市场。当其他公司都将重点转向商用时,Cray在科研市场就如入无人之境。

而Cray-I成功之后,他立马将董事长的位子让给总裁,自己则保持董事的身份,并成为公司惟一的研究与开发承包人。他又可以集中精力了,用他的话说,他可以专注于计算机“事物的”部分,而非“人的”部分了。他与Cray研究所达成协议允许他从事任何他感兴趣的课题,甚至在公司对这一课题不感兴趣的时候。

公司领导人说,他的与世隔绝反映的与其说是对孤独的偏爱,不如说是处于避免那些分散注意力的东西的需要。他拒绝将注意力放在一些琐事上,当他需要买一辆新车时,他就挑陈列室门口右边的那辆。

甚至,Cray总是拒绝科学商业团体邀请的演讲。1976-1981年,他没有接见一个记者。1981年他变得温和了一些,因为他唯恐别人将他辞去Cray公司董事长的举动报道成他与公司领导层之间分裂的信号。Cray很少让公司的职员知道他会去拜访他们。每天下午他都不接电话。

也许,他与人打交道的唯一乐趣,就是收集他们对自己技术的看法。“过去三、四十年来,我的许多创新都来自用户。他们会告诉我哪里有问题。在下一代产品中我就改善这些问题,这种方法极具革命性。基本上从我设计的第一天起,就有了这种继承性。”


处理好计算机的各个环节需要极大的耐心,而Cray具有这种耐心。过多地注重逻辑性似乎行不通。他的思维过程似乎难以解释,他反复思考他的想法,就像他所说的,尽量找出它背后的理由。如果它听起来不错,他就着手干。这种耐心与坚持,来源于他对于计算机科学本身的热爱。这种热爱,让他不断收获成功。

然而讽刺的是,他的成功却总羁绊着他对于自己最初理想的追求。CDC的过于成功,导致了它将目光转移到了计算机的商业应用,不再重视超级计算机的研制。Cray感到专注于开发超级计算机的公司工作受到限制。该是有所变化的时刻了。 这使得坚持自己信念的Cray选择了离开。在Cray Research,他再次与管理层发生分歧,选择退出这家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公司。

随后,他又创办了Cray Computer,致力于Cray-IV的开发。但由于冷战结束后军方对超级计算机支持的减少,以及PC的大肆流行,这家公司于1995年破产。此时的Cray已经年近古稀,距离他的丛林传奇,已经过去了近40个年头。但正如麦克阿瑟那句话,“老兵不会死去,他们只会慢慢凋零。”他依然创立SRC,试图发起最后的冲锋。但这一次,命运并没有垂青这位风蚀残年的老先生,1996年Cray遭遇车祸后逝世,享年71岁。不久,SRC被SGI收购。




乔布斯称他为“超级计算机领域的托马斯•爱迪生”,美国国防部说他是“美利坚民族的智多星”,在他逝世后,媒体一直评价他为“真正的国宝”。但这些都不重要。Cray 生前总是形容自己为冷却用的水泵,因为超级计算机中最重要的问题便是散热。

Cray的志向从来都是计算机本身。实际上,这也是他一生的爱好,他了解这个领域的方向和需求。他深深着迷于计算机的不断完善和提高的兴奋之中。因此,工作本身就是他的目标。“看着一代又一代的计算机出自手中,而又不断得到人们的反馈,真是一件令人欢欣鼓舞的事。”

在他的葬礼上,他的好友Chris Lazou 在悼词中说道:"
He was one of the most single minded computer engineers of his time.
Seymour was not a flamboyant man, but had an iron will and never suffered fools gladly. He was often charming and his a low key humour betrayed an agile mind in search for new ideas. He avoided the limelight and over exposure to marketing chi- chat which he considered a waste of his time.
When the odds went against him he just packed his bags, founded a new company and did it his way."

最后,是Seymour Cray最为传奇的一次经历。

1976年,Cray极为罕见地在科罗拉多州的美国国家大气研究中心对程序设计人员发表演说,并同意演说结束后答复询问。演讲完毕,整个会场突然沉寂下来,Cray在讲台上站了好几分钟,等待提问,但依然没有人发问。Cray离去后,中心计算机部负责人责备:“为什么没有举手发问?”经过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一位程序员终于回答:“要你对上帝说话,你敢吗?”

他是这个时代的夸父,将自己的全部人生都用来追逐心中的理想与希望,即便是在倒下的那一刻。这种偏执,圣人们管它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于是,他成了工程师们的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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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10-10-18 13:35 calvin 阅读(641) 评论(0)  编辑  收藏 所属分类: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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