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洞是辰溪胜景之一,因为还不太为外人所知,几乎是原生态,真是爱山水的人,就得去这样的地方。燕子洞离县城不远,乘车出城,盘山而上,沿路满目苍翠。忽见山坎上一丛野蔷薇,白色的,枝枝蔓蔓,恣意攀爬。汽车一晃而过,我忍不住扭头回望。正当我略有不舍,前头又一丛野蔷薇扑面而来。原来满山满坡开遍了野蔷薇。
我的家乡溆浦同辰溪山水相连,风物大抵相似,野蔷薇也是随处可见的。但我们乡下人叫它打烂碗花。大人不准小孩摘这种花,要不吃饭就会打烂碗。我想这只是大人怕小孩子刺伤了手,故意编出来的禁忌。我小时有回打烂了碗,妈妈责骂道:你今天摘了打烂碗花吧?一想,我真还摘了打烂碗花。太奇怪了。小孩子们在村前屋后玩,有人摘了打烂碗花,大伙儿也会围着他起哄:啊呀,你摘了打烂碗花,今天肯定要打烂碗的!那孩子便吓着了,担惊受怕的,回家真的就打烂碗了。
打烂碗花谢过了,刺藤上会结满橄榄状的坚果,果壳长满了毛刺。我至今不知道书上怎么称呼这种果子,家乡叫它阿板籽。打过几场秋霜,阿板籽红得透亮,酸甜酸甜。我小时候总爱上山摘阿板籽吃,稍不小心就刺破了手。手受了伤,吃饭时不小心又会打烂碗。阿板籽上的毛刺很难去尽,须得有绝窍。最好是穿了布鞋,踩着阿板籽来回的搓,没多时满地的阿板籽就像光亮光亮的红枣。
爹说阿板籽酿酒很是醇香,可惜我没有尝过。大山里头阿板籽更多,山里人会酿阿板籽酒,挑到山外来卖。爹有年得到几斤阿板籽酒,看着宝贝似的,每天晚饭时喝上几口。小时候看老爹喝酒,总以为他很难受。老爹哭似的眯着眼睛,慢慢地把酒杯送到嘴边,龇着牙粗粗地吸一口气,再张开大嘴重重地喘一口气。我有回问爹:酒这么难喝还要喝?爹笑笑说:观音菩萨下凡,见喝酒的人都愁眉头苦脸,就说天下最苦的就是喝酒的人,一定要给喝酒的人做最好的菜吃。从那以后,喝酒就得有好菜。爹喝阿板籽酒的时候,脸上最痛苦,但他并没有吃上什么好菜。
燕子洞的好自不必说,可我来回路上满心想着的尽是有关打烂碗花的事。可能是我的性情慢慢变了吧,眼里往往只看得见这些琐屑和细节。而所谓天下大事,倒是于我如浮云。我有时候莫名地欣喜或伤感,也许只因半轮残月,一窗清霜,或者就像燕子洞外的打烂碗花。
附记:初夏去辰溪,游燕子洞,山上野花撩人,心有所动,作小文记之。
posted on 2006-09-10 19:35
matthew 阅读(4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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