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早慧的孩子一样,张炘炀最先表现出来的还是学业上的天赋。有一次上课,这小子突然鼓起掌来,说看到了“多项式对称的美,情不自禁”。教授感到震惊,“我确实想表达对数学美的感受,但此前从未有过共鸣。”
张炘炀
3年的时间,这个曾经“年龄最小的大学生”完成了向“最小硕士研究生”的跨越,然而有关现代版“伤仲永”的种种猜测并未因此平息。人们好奇,他是怎样安然度过了三年的本科生活,同时也仍旧为这个小神童的未来之路牵肠挂肚——
当这个1.72米的小孩儿随着父母步履匆匆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守候多时的十几家媒体记者涌了过来,镜头纷纷对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我就知道会有记者来。”他放下包,很自然地摆摆手,“拍吧,拍完我好去办手续。”
9月2日,北京工业大学2008级硕士研究生,13岁的张炘炀报到,他的到来,就像是“一部经典老片又推出了新剧集”。2005年,他以10岁的年龄,成为“年龄最小的大学生”。在许多人预言又一个现代版“伤仲永”即将上演的时候,他又用了3年时间,完成了向“最小硕士研究生”的跨越。
显然,这样的孩子大多具有自己的想法。办手续时,张炘炀遇见了他未来的导师,两个月前,双方已经见过面。母亲示意儿子“快叫老师”,结果他连招呼都没打,扭头走了,只留下一句话,“都认识了还说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
第二天,几乎所有的报纸都提到了这个细节。有人就此评论说,大学校园已经是成人化的世界,当一个13岁的“小屁孩”强行登陆的时候,周围的人,包括他自己似乎还没有习惯这种反差。
类似的情形,在2005年张炘炀考入天津工程师范学院时就曾上演过。第一次见面,学校的老师让他写几个字看看。这个还差一个月才满10岁的大一新生写了10个字:“居高临下的感觉真好啊。”
“太多的赞美让这个10岁的孩子一时间把握不好自己。”张炘炀本科时的导师张跃辉说。当时,这个建国后年龄最小的大学生,已是国内外近百家媒体追逐的焦点。后来,学校针对这个特殊学生设立了“培养小组”,由数学系教授张跃辉和副教授刘华担任他的指导老师,每个星期都为他安排两次单独的相处时间。
从一开始,张炘炀就直呼两位导师的名字。对此,他有他的逻辑,“既然知道名字,不叫白不叫。”
于是,导师刘华送给他一部《论语》,要求“毕业前背熟”。从校方的立场看,培育一个10岁的大学生必须“先成人,后成才。”
不过,和所有早慧的孩子一样,张炘炀最先表现出来的还是学业上的天赋。在张跃辉的记事本里,记录着许多关于这个少年的轶事。
有一次上课,别的同学都在认真听,这小子突然鼓起掌来,说是因为看到了“多项式对称的美,情不自禁”。张跃辉为此感到震惊,“我确实想表达对数学美的感受,但此前从未有过共鸣。”
另一个故事则反映了张炘炀非凡的记忆力,大一下学期,他完全凭心算解出一道八元二次方程。
为弥补因为年幼缺失的叙述能力,刘华曾要求张炘炀用500个字描述自己的办公室。半个钟头后,他发现纸上只写了一行字——“废纸堆上漂浮着几张桌子。”刘华看了一眼堆满废稿纸的房间,摇头苦笑。
刘华曾经先后在3所高校任教,包括在某高校的少年班教过两年书,刘华发现,张炘炀能敏感地发现事物的核心所在。这个少年所具备的天分他前所未见。
因为自己没有孩子,刘华经常带着他去公园。张炘炀会因为某片树叶的脉络结构很漂亮,呆坐下来,盯着看上半个钟头。这种“专注”,被认为是数学研究或其他学术研究最重要的先天素质。
可另一方面,这个10岁的少年也像许多同龄人一样,无法在课堂上认真听课超过10分钟。每隔几分钟,这个坐不住的学生就会用油彩笔在同学的衣服上作画,或是悄悄地把女同学的头发绑在椅背上。
与媒体报道过的那些自闭的“神童”不一样,这个好动的少年很轻易地与比他大8岁的同学交上朋友。在班上,他先是认了4个姐姐,“我喜欢跟她们一块儿玩,她们很漂亮。”
12岁的时候,情况发生了变化。在同学贾艳的印象里,“一个暑假过去,这个弟弟突然就和我们疏远了。”
很明显,张炘炀在大学迎来了青春期。那时他每顿饭要吃4个馒头或6两米饭,学会了自己弄水洗脸刷牙,讲话瓮声瓮气,身高也很快从1.43米逼近到1.7米,他也开始像男子汉一样锻炼身体。
在刘华提交的报告中,此时的张炘炀被描述为“倔强而自信,从不打算服输或投机取巧。”值得称道的是,如果一道选择题不会做,他宁愿空着也不蒙答案。不过,他也会因为参加一期访谈节目,在全班同学面前露了脸而得意洋洋一个月。
“张老师,你说,现在这个班里还有比我更牛的人吗?”考上研究生之后,张炘炀在一次在课间休息的时候,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忽然问张跃辉。
“这没什么了不起。”张跃辉很平静地回答:“如果每个学生都能拥有两位导师,都被允许提前考研,班里好几位同学完全都可以考上研究生,而且成绩会比你好。”
但打心里,张跃辉也认为自己的这个学生“的确很牛”,只是,“我必须在他怀疑自己的时候夸奖他,在他翘尾巴的时候打击他。”他有时会拿自己上高中的孩子和张炘炀做比较。“骄傲、叛逆、反抗……当人们把他当成一个大学生的时候,会看不惯他的某些言行,并以此说明他不够格。”张跃辉说,“但是说到底,他就是个13岁的孩子。”
“跳级上学,你后悔么?”过去,不止一个记者这样问过张炘炀。
“跳级对我没有任何利益,但跳级就跳了呗。”他说,“不跳白不跳,跳了也白跳,白跳谁不跳?”从这段类似绕口令的回答中,很难猜透这个13岁男孩的真实想法。
如今,这个13岁的硕士研究生,与父亲张会祥同住在北工大的一间博士生宿舍里,这是张会祥向学校提出的要求,作为张炘炀上学的先决条件。
“父亲和你比谁更优秀?”有人问张炘炀。
“也许我更优秀。”张炘炀回答说,“但是没有他就没有我。”
在张炘炀两岁识字,5岁上小学,9岁上高三,10岁上大学的传奇经历中,父亲张会祥始终扮演了主导者的角色。
张会祥1978年参加高考,从河北科技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在街道做普通干部。打心眼里,他不想让孩子走自己这条路。
在发现儿子的早慧之后,张会祥萌生了从“超慢式”教育中突围的想法,继而总结出一套”量化为先”、“求博不求尖”的教育理念。
不过,舆论一直并不看好张会祥的这种尝试,被经常引用的是湖南神童魏永康的例子,魏永康2岁就掌握了1000多个字,13岁时考进湖南湘潭大学物理系。17岁考入了中科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由于妈妈不能跟在身边,永康无法安排自己的学习和生活。2003年,魏永康从中科院肄业回到了老家。这个事件当时轰动全国,人们认为,魏永康的所有成功和失败的根源来自于他的母亲。
但在张会祥看来,问题只是出在“中科院没有让魏永康的母亲陪读。”
的确,在这个10岁的少年走进大学那天起,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3年前,张会祥把家从辽宁盘锦迁到河北廊坊,妻子吴慧娟也调到廊坊教书,张会祥则与儿子住在大学校园里,专职“陪读”。
大一下学期,张炘炀的成绩开始出现下滑,曾出现4门60分。于是,在父亲的指导下,他恢复了过去的学习方法,同时向学校申请不上英语课,改由父亲指导自己复习。后来在“英语靠死记硬背”的指导思想下,通过了英语4级和6级。
考研期间,张会祥领着儿子背“十七大报告”,为儿子规定考英语的做题顺序。大多数时候,张炘炀做完试卷笔一扔,玩去了,留下张会祥照着答案批改。
在张炘炀考上研究生之后,有评论认为,这种陪读的模式不可复制,而现在的成绩,只是将应试教育发挥到了极致。
可在张会祥看来,讨论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13岁的张炘炀走上的是一条单行道,只能这么走下去,而自己的任务就是确保张炘炀顺利拿到硕士学位,“那时孩子也大了,他可以自己做出选择。”同时,为了保护儿子,他拒绝让张炘炀接受媒体采访。
有时,张炘炀会把得“菲尔茨奖”(注:国际数学界的最高奖项)挂在嘴上。可张会祥为儿子设计的路只是考硕、考博,然后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这是每个家长的想法,我们只是提前了几年。”张会祥说。
但许多人都在担心的是,总有一天,张炘炀将不得不面临脱离对父亲的依赖,独自面对世界,到那时,他怎么办?
在张炘炀的家乡,曾有媒体随机调查了20位家长,其中19位希望“孩子成为张炘炀那样的神童。”
只有与张炘炀同窗3年的一位大学同学,表达了截然不同的看法,“如果我自己有孩子,不会为他选这条路,一个人的成长不是只有学业,跳级的同时,也失去很多东西。”
(本文来源: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