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庆的第一个任务是实现一棵菜单树,比尔没有限定时间,他给了张小庆一个地址,告诉他可以参考他们的实现。这是金蝶上次来公司做售前安装的ERP试用版本,同一时间只允许一个用户在线。从此以后,张小庆和比尔将无数次的访问该ERP以及辛苦的查找其对应的源文件,有很多次,比尔打开ERP的某个页面,然后告诉张小庆,我们需要这样的一个功能;又有很多次,比尔打开ERP的某个页面,然后告诉张小庆,看,这里有个类似实现,找找他们的源文件。当然,在张小庆每次访问ERP之前,他都得记得对比尔说,比尔,你在用吗,我要ERP。如果忘记的话,比尔的桌面上将华丽的弹出一个警告框同时强迫比尔下线,这应该是该ERP实现最酷的部分了,张小庆想。
找源文件是一件苦力活,同样是JSP加JavaBean,金蝶的工程师应该都是警察出身,上千个JSP,一个JSP嵌套一个JSP,一个JSP再引入另外一个JSP,JSP们也玩躲猫猫。终于,张小庆在一个几百行的JSP里艰难找到了一行Java script 代码:XTree tree = new XTree()。在这个简短的JSP里爬满了注释:xxx增加于xxxx年xx月xx日,华丽的分割线;xxx修改于xxxx年xx月xx日,又一条华丽的分割线。不管怎么说,找到了,张小庆长长嘘出一口气,过段时间看自己写过的代码都是一种痛苦,更别说看别人的代码了,除了煎熬张小庆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词。
张小庆搜索了XTree并访问了其网站,很快,他就被作者强大的Java script 编程能力所折服了,强大的页面JS组件,以前从未见过的超酷的动态效果,新鲜的好听的名字DHTML,最最重要的是:这些Java script 代码张小庆能看懂的不超过10行。张小庆被彻底打倒了,真他妈酷,张小庆想,在他印象里, Java script 只是实现一些辅助的页面效果和简单的校验使用,但现在,XTree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他重新搜索了DHTML,这次,Google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
吃午饭的时候,张小庆问了比尔:为什么金蝶卖的这么贵?
比尔说,因为它叫ERP。
张小庆说,这么贵有人买吗?
比尔笑了笑,说,所以你我才有机会坐到这里。
吃完饭,张小庆接到了余鹏打来的电话,余鹏说,庆娃子,在哪儿呢?
张小庆说,鹏娃子,我上班呢,你哪儿呢?
余鹏说,在亦庄呢,没吃午饭,快饿死了,快请我吃饭!
张小庆和余鹏是死党,他们是同一所学校老师的孩子,余鹏之所以来北京,用他自己的话讲,全是张小庆忽悠的。正月初三的早上,张小庆去余鹏家找了他,其时余鹏刚刚奋战完一个通宵的麻将睡下没多久。
张小庆说,我靠,还睡呢!
余鹏说,这么好的天气不睡觉做什么?说这话的时候,他正懒懒的躺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都没有睁开,眼角上挂满了刚刚分泌出的新鲜眼屎。
张小庆说,别睡了,去北京吧。
余鹏翻了个身,背对着了张小庆,说,去北京干鸟?
张小庆说,找北京的工作,买北京的房,谈北京的老婆,生北京的娃。
余鹏对张小庆的提议并不感兴趣,因为回答张小庆的是他忽高忽低的鼾声,这让张小庆很生气,于是他上前一把扯掉了余鹏的被子,他知道余鹏的习惯,这是个睡觉不穿衣服的家伙,再加上南方没有暖气,余鹏果然就如同他期望的那样从床上白花花的弹起来。
余鹏说,大哥,会感冒的。
张小庆说,我知道。
余鹏说,感冒会发烧的。
张小庆说,我知道。
余鹏说,发烧会很难过的。
张小庆说,这个我也知道。
余鹏说,知道还不把被子还给我?
张小庆说,又不是我感冒。
两个人终于在床边有些认真的扯淡起来。张小庆知道,他面前的余鹏已经是小余老师,余鹏读的是师专,比张小庆早毕业一年,毕业之后就回到他们的镇上学校教历史和政治,也算是子承父业。此时的张小庆,对未来充满足够的热情,尽管没有去过北京,但是他对这座城市时常荡漾着首都的朴素情感,他坚信,他的未来不是梦,而在这座遥远的城市里,有着他的梦。他竭力的鼓动余鹏,走吧,一起去北京。余鹏反复在问同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去北京。张小庆说,北京是首都,余鹏说,这不是理由;张小庆说,北京发展机会多,余鹏说,太抽象;张小庆说,北京挣得多,余鹏说,消费多;张小庆说,北京漂亮姑娘多,余鹏说,只有看的份;张小庆说,王娓娓在北京,余鹏说,这勉强算一个理由;张小庆说,你不去我会想你的,余鹏说,好吧,这听起来好像有点靠谱了。
过了两天,张小庆和余鹏一起去了王娓娓家,王娓娓和他们也是同一个学校院子的,大他们两届,一毕业就在北京工作,从余鹏家到王娓娓家不过十来步的距离。王娓娓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他们在沙发上坐下,王娓娓的父母王老师和黄老师端来了热水和点心,三个人一边嗑瓜子一边愉快的聊天,电视里,正在播放陈红主演的《纽约风暴》。张小庆详细问了王娓娓在北京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回答是让张小庆满意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当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只要找到工作,工作努力,踏踏实实,那么两年三年的过去,会越来越好,买个房,谈个朋友,结婚,生活似乎是一条坦途,闲暇的时候,可以去看看电影,看看演出,北京有着很多著名和不著名的景点,这些,都是北京所有魅力的一部分。王娓娓问了张小庆和余鹏的想法,张小庆说先要找到工作,余鹏说还没有想好。最后,告别时,张小庆突然问了王娓娓电视里那个漂亮女主角结婚没老公是谁,王娓娓说接了是陈凯歌,张小庆叹口气,说又是老牛吃嫩草。张小庆和王娓娓约定好了,说北京见,余鹏没有表态,他还是需要个理由。
余鹏的理由来得比张小庆的车票早,张小庆刚在周扬的地下室里蹲了一天,还没开始找工作,余鹏就来了电话,他在电话里得意的哈哈大笑:庆娃子,猜猜我在哪儿,我已经到北京上班了。张小庆急急的说,你在哪儿?什么时候来得?什么工作?余鹏故意调张小庆的胃口,说,见面说。张小庆说,靠。于是张小庆余鹏王娓娓再一次见面了,这次是在北京,一个星期天,王娓娓休息。张小庆和余鹏分别从各自住得地方坐公交车到了铁狮子坟,王娓娓在那里租的房子,三个人约定在北师大的校门口见面,余鹏先到了,张小庆跳下公交车,余鹏正在公交站台上眯着眼睛等他,他的手插在裤兜里,倾斜着身子,两个人见了面,第一句话是:狗日的!然后两个人相视哈哈大笑,在校门口用方言肆无忌惮的大声喧哗起来,张小庆问了余鹏工作的情况,余鹏告诉他他在草桥一家建筑工程公司上班,销售建筑材料,这家公司是他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也是刚成立,一个月800块钱底薪,包住不包吃。说到这里,余鹏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叠过的因为遗忘而皱皱巴巴的宣传彩页,展开,递给张小庆,说,如果有机会帮他也宣传宣传。张小庆接过彩页,说,余销售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搞个彩页也搞个完整的点吧。余鹏说,你就没这个必要了,有消息我会亲自上的,当然,少不了你的回扣。张小庆说,你可千万别发了,这样我会嫉妒你的。说话间,王娓娓到了,不用寻找,循着声音就闻出浓厚的家乡味。王娓娓皮肤白白的,刚烫过了头发,蓬松的扎着马尾巴辨。张小庆说,娓娓姐,你的头发真好看。王娓娓说,真的吗,刚烫的。张小庆说,假的。王娓娓说,讨厌。余鹏在旁边吃吃的笑。
三个人在王娓娓的带领下一起步行去了后海,一切在张小庆眼里都是全新的,宽阔的马路,亮晶晶的全玻璃的大楼,带辨儿的公交电车,狭小青砖的胡同以及步伐冲冲的人们。张小庆一路上都在贪婪的观看,他东张西望,他四处观望,他想理解眼前的这一切,他知道,他以后将生活在这里,他需要习惯这里;余鹏双手插在裤兜里,斜着身子,在后面慢慢的走,他是懒懒的,满不在乎的;王娓娓一路上不停的在纠结自己的头发,她显然是对张小庆的玩笑在乎上了,她终于再一次问了张小庆,这头发真的做的不好吗?张小庆有了一点点尴尬,说,我开玩笑的,做的真的很好。王娓娓仍不放心,说,你是说做的很好,还是做的很适合我。张小庆开始为他的玩笑后悔了,说,做的很好,非常适合你,很漂亮。王娓娓这才放下心来。
后海完全是另外一种风情,它是安静的、悠闲的、放松的和慢性子的。张小庆余鹏王娓娓三个人在路边买了三瓶矿泉水,一个人手里拿着一瓶,顺着河沿慢慢的漫无目的走,不时有人力三轮从他们的身边经过,手拉着车把上的绳儿,车上的铃儿就清脆的响,三个人就往路边闪一闪,花坛边上,有晨练还没回家的老人,在一棵树上,他们还看见了一串的鸟笼,不知名的鸟儿在里面唱着不知名的歌儿,一如旁边酒吧里的歌手。在经过一家酒吧时,张小庆微微骚动了,这家酒吧叫欲望都市,这是个充满欲望的名字,容易让人产生联想。王娓娓说,这里晚上有钢管舞。等我有钱了,一定要来一次这里,张小庆想。三个人最后在一个花坛边上坐下,王娓娓再次问了每个人的想法。张小庆说,我要去微软和IBM,一定会去。余鹏说,多挣钱。中午王娓娓请张小庆和余鹏吃了韩国烧烤,余鹏来了瓶啤酒,王娓娓和张小庆一人来了份果汁。很多年过去,很多细节已经释去,张小庆印象深刻的是最后端上来的金银小馒头,真的是好吃,沾上点果酱,甜甜的,正如北京给他的第一印象,此后有很多次,在很多家餐馆,张小庆一次次的点到金银小馒头,可惜,再也找不到当初这种心动的感觉了。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就回家做金银小馒头,张小庆说。王娓娓笑起来,我支持你,来,一起干一杯,加油!张小庆突然就觉得王娓娓的头发真的很好看。张小庆余鹏说,加油!
张小庆说,你怎么到亦庄来了?
余鹏说,哪里有塔吊哪里就有我。
张小庆说,你想吃什么?
余鹏说,一听这话就知道你的心不诚,算了,走了。下次等你发了工资再来宰你。记着啊,你欠我一顿。
发工资,是啊,张小庆从来没有如此热烈的盼望发工资,少上2天班,应该还有2000块,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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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sted on 2011-03-13 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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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庆,在路上